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虚舟

Wow 灵儿!

幽灵虫:

章一


  鸡人报晓声过,今日有雨,那鸣声便有些不真切。萧平旌抬起眼,魏宫百年气象,巍巍朱红长廊相连,宫人们竟来去自如不忌风雨。廊下铜铃时时轻响,铃声幽远,衬得这宫愈偌大,愈空洞。


  鸿胪寺少卿领着萧平旌去拜见天子。他冷眼觑着,这十岁稚童沉稳不惊,有他兄长的风度和长林王府的威慑在。天子多疑,见了定是不喜了。天子既需要治世的能臣,又希望能臣都是愚钝的蠢货。聪明人总是教人忌讳的。少卿觉得萧平旌到底是年幼了,该藏着点的。


  魏帝竟在朝堂上接见梁国长林王府的二公子,以魏上国身份来说,是抬举了。等消息传回梁宫,梁王该睡个好觉了罢。萧平旌跪在殿外,上朝的大臣们络绎经过他身侧,那风流的衣冠好似神仙往来,凄凄风雨,一丝也飘不到贵人们的身上。


  平旌察觉到少卿又在偷觑他,他面不改色,尽管他膝盖被雨水和青石地板刺得冰痛,但平旌觉得这都是应该的。魏是上国,他是质子,如果他还不能一把火烧了这巍巍百年的魏宫,和魏宫外春色如锦的平安京,他就必须跪在这里。以后梁的世家公子们也会代代跪在这里。


  雨水打湿了他长长的衣摆。平安京大异于汴都,是富贵繁华地,连雨都下得缠绵温柔。平旌忽然想起阿娘跟他说,南国的雨啊就像南国的女人,看着温柔,其实最伤人。他那时没有问为什么,因阿娘当时在伤心,但他也隐约听过,阿爹年轻时在南方练兵,曾有过一个外室。细处不清楚了,但既然还有人提,想必是刻骨铭心。他当时撒娇说,我便讨厌南方的女人,南方的女人难道能比阿娘更美丽么?阿娘笑了笑,灯火下神情模糊,“很美的……确实是很美啊。”


  衣摆上用金线绣着的“长林”二字被泥水沾污了。平旌静静低头看着,少卿已进殿排班,人影渐少,四周都寂静。


  身边小水坑里水纹却忽然荡开了。


  平旌听见有人问,“今日下雨,怎么让人跪着?”


  隔着雨罢,这声音才这么远,这么好听,清清冷冷的,好像是从天上来。


  萧平旌抬起头,一把伞正正倾在他头顶。素色的伞,捏着伞的手指也是素白的。伞主人身份大略很高,侍卫同他低声解释,神情很紧张。这人神情却很淡漠,垂目看了平旌一眼,淡淡道,“他还小,别跪坏了。”


  这人的指骨很细,浮着黛青的脉。平旌默默看着,觉得他身上带着病气,但又有股很强的势。他握着伞,握得很稳,风雨如晦,立刻便被他隔开了去。平旌想起兄长点兵时站在高台上的样子,风吹起兄长的披风,高台下万人无声铁枪如林。就像此刻,风吹起这人紫棠色的朝服,他来的迟,但他不入殿,朝堂就鸦雀无音。


  “拿着吧,别跪着了。”他统共也不过这么跟他说了一句话。


  平旌默默站起来,从他手里接过伞……他触到了他的手,好似触到了一块冰。这人确实是有病在身的,平旌想,但垂着眼一语不发,也并不道谢。平旌并不是鸿胪寺少卿想的那么稚拙,他当然知道身为质子是什么境地,但他还是长林王府的公子,他可以装痴扮傻,只是区区一个少卿面前不必罢了。


  这个人面前,当然是很有必要。


  侍卫怨怒地瞪了平旌一眼,嫌他不识抬举。伞主人却很淡然,收回手便走了,侍卫还在他身后小心地说,“殿下,属下立刻找把伞来……”


  “不必了。”


  平旌望着他的背影。殿下,是魏帝的皇子罢,皇长子居长,皇次子居嫡,三子早夭,皇四子颇有战功,其后却还年幼不必提……是哪一位呢?


  很快就会知道了。


  平旌轻轻嗅了嗅指节,氤氲的雨气里,有淡淡的苦香,像是药的气味……他刚刚触到了他的手。


  身体真的不好啊。


  不过。平旌想到阿娘说的话,笑了一下。


  很美啊……确实是很美的。


  后来平旌想,他当时只记得了阿娘说的这句,忘了阿娘也说过,南国的雨啊就像南国的女人,看着温柔,其实最伤人。





  平旌等到快散朝,才终于被宣觐见。


  他低着头,敛步走上朝堂,一举一止无不体现他这个小国质子对上国的畏怯敬惧。魏帝坐在高高明堂之上,简直不可仰视,平旌行了三叩九拜大礼,魏帝温温地笑,“公子未免多礼。”


  平旌立刻叩在砖石上,“臣惶恐。”


  他看着是真的惶恐。毕竟还太小了,折腾起来没意思,给下马威都怕他领会不来,还显得跟个孩子计较似的,魏帝觉得无趣,封他一个轻骑都尉的虚职,赐他入宫尚书阁同皇子们一并读书,黄金千两,便道乏了。魏帝身边的内侍忙高声宣退朝。


  平旌同朝臣们一起拜倒。


  一道紫棠色袖摆轻轻铺在他左侧不远处。


  平旌不动声色望过去,啊,他竟排在天子以下左次位……


  皇四子,元凌。


  平旌恍惚了一瞬。那么他们其实见过,只是那时他还太小,夜色太浓,什么也没有看见,只记得苍黄月色,而兄长的声音比月色温柔。兄长说,“阿凌,你过来一点。”


  那时还是在北漠战场上,魏梁联军共抵匈奴。十八岁的兄长,十五岁的魏皇四子。八岁的平旌。


  天子走了,朝堂却还一时散不了。皇长子元灏笑道,“四弟,今日你嫂子新做了几道菜式,倒想请你到大哥府上用顿家宴了。”


  元凌只淡淡笑了,“向长兄告罪。嫂嫂盛情,只是弟弟答应了十一弟今日要去尚书阁接他的。”


  元灏面露可惜,“那下次吧,下次可别想跑了。”


  元凌微微一笑。


  皇次子元济冷眼觑他们,眼神竟至阴毒。元灏这么示好元凌,自然时刻留心元济的反应,立刻便笑道,“二弟好似不悦?”


  元济皮笑肉不笑,“弟弟比不得长兄胸怀,什么人都放心往府里拉。焉知今日爬的高,来日不会摔的重?虚凰充不了真凤,长兄慎行。”


  慢慢跟在朝臣们身后的平旌顿了顿。


  他回首望了一眼,却正对上元凌的视线。


  是双孤冷的眼睛。平旌愣了愣。


  元凌对兄长的针锋相对似乎毫不在意,始终是淡漠寡言的样子,倒叫元济更恨,甩袖愤愤走了。平旌微微皱眉,这二皇子如此浮躁浅陋,根本不堪宫廷浮沉,可惜了嫡出的身份。


  元灏道,“唉,二弟这性子……四弟别往心里去,他一贯是个嘴坏的,心里没有那个意思。”


  元凌淡淡地,“弟弟心里有数。”这么说,显然是记着仇了。


  平旌见那大皇子眼露得色,心道,这也是个没成精的罢了。忍不住又往元凌望去,这次元凌却没有再看他。


  春雨如丝,那紫棠色的衣摆渐渐远了。


  元凌是未成婚的皇子,仍住宫中。因母妃早逝他曾养在贵妃宫中,如今独住但仍同贵妃之子元澈感情深厚。元澈年幼,还在尚书阁读书,人也算聪明人,但就是一打开书本就想睡觉,太傅最恨,元澈自己也苦,明日刚好是休沐,便早早央了四哥来接他,正好一道回四哥宫里胡混。


  元澈早将脖子望断,远远见一道紫棠色的影,秀雅美丽,风姿卓绝,想也不想便大喊,“四哥!”


  陆续几个下学的皇子笑道,“四哥总算来了,十一早望穿秋水。”


  元凌笑笑,伸手摸摸元澈的头顶,轻声,“回去了?”


  几个小皇子便有些羡慕地看着元澈,元澈自然感觉得到,立刻挺起小胸脯来。他读书虽笨,旁的却被贵妃和元凌提点得敏感,自知身份贵重,母家尊贵,最最重要是阖宫最美丽最温柔的四哥是独属于他的,元澈觉得自己在这群小破孩里真是最幸福的啦。


  元凌拉着元澈的手慢慢走着,并不理会背后这些孩子的眼神。他顾不过来,也不见得顾了就是什么好事。其实若真的为了元澈好,也该远离这孩子的,但他太寂寞了,魏宫太大了,这孩子冒着雨来敲他门哭着喊哥哥的时候,他到底是怕了冷,张开了手。


  “听说梁国的二公子今天进宫了,那会儿尚书阁里的同窗都议论呢,说是他马上也要来我们那儿念书。”


  元凌抿了抿唇,声音却有些哑,“不是梁国的二公子,是梁国长林王府的二公子。”


  “差别很大么?”元澈一怔,呆呆地抬头看着他。


  元凌微微一笑,轻声道,“嗯,很大的。”


  他顿了顿又说,“长林王府是很好的地方,那里人也很好,他们的将士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,他们的将军……也很年轻有为。”


  元澈敏感地察觉到兄长的声音里多了些什么情感,飘渺无踪,转瞬即逝。他没来得及抓住,就感觉兄长轻轻理了理他被雨丝打乱的鬓发,同他道,“阿澈,答应哥哥,等二公子进了尚书阁,别让人欺负他,好不好?”


  元澈道,“哥哥这样说,阿澈要不喜欢那二公子了。哥哥神仙一样的人,阿澈还从来没见过哥哥这么关心谁呢。”


  元凌失笑,“胡说什么?”他细细观察元澈神情,这孩子一向不喜欢别人近他,如孩童握着喜欢的布偶舍不得松手一般,此刻眉眼里也是明晃晃挂着不高兴。他顿了顿,没有再劝。


  晚上哄着元澈睡了,元凌进了书房,甫一进门便有劲风袭面,他面色不变,任由双手被绞了,人被推到书案上,有些无奈似的微微笑了,“无忌,别闹了。”


  卫无忌凝视着他。灯火下卫将军眼光深刻多情,若皇四子此刻看上一眼,必要被惊住了吧。无忌想,可他不看,他从来不看。皇帝这个儿子啊,真是聪明得快成精了。


  灯下美人卧榻,乌发红唇……无忌轻笑,是快成精了。


  “那孩子进宫了。”元凌挣开无忌的手,起身合上门窗,挑了灯,侧面映着烛光,愈发眉目如画,“他住何处,有人欺负他么?”


  无忌双手背在头后,懒懒道,“离你这儿不远,二公主前头住的悟轩,嫁了人就空着了,他正好赶上。欺负么我是不知道的。他才刚来,你关心则乱了。”


 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元凌,元凌脸上却始终没什么变化,只淡淡笑着,“将军不急着走的话,坐下来喝杯茶吧。”


  “不急,殿下亲手为无忌烹茶,无忌大幸。”


  茶香溢开来,无忌靠窗卧着,一身仍是金戈铁马的气势。窗下铜铃轻响,他侧头看着窗外,低声道,“阿凌,京中最近多雨,你是不是又开始咳嗽了。”


  元凌道,“尚好。”


  无忌笑道,“怎么会好呢,那一剑刺在肺上,恐一生都带寒症。当时回京路上我在你马车外听你咳嗽的声音,总是不敢睡觉,怕醒来你就死了。”


  声音愈说愈轻。


  元凌淡淡道,“说这些干什么?”


  无忌笑道,“那你还管他弟弟干什么?要我说,就把那小鬼绑起来一剑一剑刺穿了他的肺把他扔回长林王府去——”他见元凌蹙眉,唇边笑意有些讽刺,“不过阿凌心软,我也只能想想罢了。”


  元凌道,“我并不想横生事端。那孩子我还有用,并非你想的那般。我同……我同世子,也并非你以为的那样。”


  无忌不语。


  夜幕低垂,宫灯幽浮。雨缠绵不肯休,无忌望着远处,没有看元凌,手却握着他的手腕。四皇子生母莲妃是名闻天下的美人,四皇子肖母,生得极美极白,那右腕上一粒朱砂痣,红得极刺眼。


  无忌轻轻抚过那粒小痣,“它会一直在么?”


  元凌不语。


  无忌轻笑,“阿凌,要么就给我,要么就谁都别给。若某日它忽然不见了,我会伤心的。”


  “我伤心的时候,就想杀人。”


  茶香里,混着药的苦香。隐约有雷鸣逼近,这雨是停不下了。


  元凌用力推开他的手,淡淡道,“将军喝茶,竟也会喝醉吗?”


  无忌凝视他霜雪般冰冷神情,心中滋味极苦,却抚掌笑道,“阿凌对我,好狠的心呐!”


  “将军对凌不残忍吗?”元凌淡淡道,“卫氏国之柱石,将军若愿对凌之所求稍加垂怜,凌自然无有不应。可是将军不愿,将军心中选了卫氏,这本也人之常情。可是若有一日凌以身侍人换了想要的东西,将军却要杀人的话,那便是要逼死凌了。”


  无忌死死盯着他,那眼神吓人极了,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,他却倦极了,支额吐出一口气,轻声道,“无忌,我累得很,别闹了。你听这宫里时时都热闹,其实这里最寂寞。我们这样坐一会儿,就很好。”


  他脸色苍白,透着病气。无忌喉间有万千话,终于都没有说。


   无忌走的时候元凌已经睡着了。无忌为他铺了被,拂了灯火。本来要走,不知怎么又坐在了他床边。夜色里看不清楚,无忌伸手,捋了捋他的长发。


  将军的手很粗糙,又很温柔。


  月满西楼,微风携雨。门开了又合上。元凌睁开眼,床头已经无人。他慢慢撑起来,垂着颈子,长发流水那样从肩头滑落。


  他缓缓抚了抚鬓边的头发。


  他的眼神比冰雪更冷。





ps大概日更,十万字内……第一章差不多介绍下人物跟背景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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